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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晋茅奖作家乔叶:作品自有命运丨面孔

新晋茅奖作家乔叶:作品自有命运丨面孔

大象新闻记者 赵丹 青林

一个患了失眠症的女人为了治病,来到深山中的宝水村为朋友管理民宿,她在宝水村生活了一年之后,身心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。


(资料图片)

随着这个叫“地青萍”的女人做引线,村支书大英、妇女主任秀梅、九奶奶等各色鲜活、饱满的人物登场,在宝水这个既虚且实的小小村落中,生机勃勃地过着他们的日子。

这是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《宝水》的故事,作者是豫籍作家乔叶。前几日,获奖消息铺天盖地,她的手机瞬间涌进“近千条”祝贺信息,采访邀约一个接一个,而《宝水》也在各大平台脱销。

乔叶本人对获奖当然欣喜不已——荣誉是对一个作家辛苦耕耘的馈赠,如万物春播种、秋收获,符合自然规律。但是她很快淡然,头发一扎,照样去市场买菜做饭。

作家身份之外,她自认就是一个普通人,“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”、“就是一个家庭妇女”。

70年代,乔叶出生于河南的一个农村家庭。写作是贯穿她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。或许骨子里对乡村生活以及故土蕴藏的深厚情感,造就了乔叶愿意深入到生活的底部,去观察、感受乡村社会的人和事,这次历时8年捧出的《宝水》,有新时代乡村建设的生动图景,也有当下中国的典型乡村样态。

关于《宝水》的成功,一切水到渠成。

人至中年的乔叶想看看当下的乡村与自己记忆里有何不同。她确定题材,恰逢“乡村振兴”这个大时代命题,一个个人物在脑海里挡都挡不住,“这是作品的命运,就像山涧的小溪汇到了江河中,对这种命运我个人是不追求的,但是碰到了我也不回避它。”

在情感上,乔叶尽可能表达得节制含蓄。她想让大家从“地青萍”的身上看到无数人的乡村故事:高铁在华北平原上疾驰,遥遥可见村庄的轮廓。近处树木上片叶全无,枝条裸裎着苍劲筋骨。如同人生做着减法,做着做着便有越来越多的真相水落石出。

《宝水》传达的人性和精神内核,或许如同小说中九奶奶的一句话:

“人在人里,水在水里。活这一辈子,哪能只顾自己。”

以下是大象新闻于近日在北京专访乔叶的对话节选:

获奖是锦上添花,有没有“花”都要继续“织锦”

大象新闻:这次获奖对您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?

乔叶:很不一样,这是极其有分量的文学奖。很惊喜、很意外,更多的是激励和动力吧。虽然我已经50岁了,但其实就写作来说,可能大家还觉得正值壮年吧,肯定不会因为获奖就不写了。

文学本身、创作本身带给了我特别多的东西,我觉得这个就是初心,难道得了奖以后你就躺平,啥也不写了吗?肯定不是,我觉得获奖是锦上添花。

大象新闻:所以说您下一步还是有计划的?

乔叶:主要还是“织锦”,有没有“花”你都要织这个锦,因为爱、喜欢,写作本身除了外在的这些,主要是让我内在的这种生活或者说内在的生命更丰盈。

大象新闻:关于这本书,最让您开心的评价是什么?

乔叶:其实在这次获奖之前,已经上了很多榜单。我个人特别开心的是,今年4月份“世界读书日”当天获得了“2022中国好书”。同时还获得了浙江媒体主办的“春风悦读榜”的春风女性奖。因为这本书里写了很多女性,村支书是女性,女主角也是女性,比如大英、三梅,还有福田庄的奶奶和宝水村的九奶奶,我真的很爱里面的女性人物。获这个奖让我觉得很欣慰。

同时,在我心里,宝水村和福田庄这些村庄也都是女性的。土地母亲、乡村母亲,我们不都这样形容吗?

大象新闻:有人评价,这次获奖者中,您是中国第一位获得茅盾文学奖的70后女作家,对于女性作家这种标签您会反感吗?

乔叶:不会,我觉得这很正常,我就是个女性,实事求是,我很认同。

大象新闻:您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?

乔叶: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,如果没有选择写作可能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吧。有一份普通的工作,过着特别日常的生活。我就是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人。

“跑村”“泡村”书写新乡土文学

大象新闻:您这本书写了多久?

乔叶:这个书从准备素材开始是在2014年,2022年完成,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吧。我觉得写乡村、尤其是写新时代的乡村很不一样,就要做很多的准备,比如调研,积累素材,还要去整合这些素材。

比如说乡村建设,我希望它能拥有一定的历史纵深或者文化纵深感,那就要往前梳理。在很多层面上都需要知识和认识准备。从这个角度上讲,宝水村这个村庄的最终呈现,其实有一个漫长的酝酿的过程。

大象新闻:您这次为何选择乡村题材?

乔叶:我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,对乡村一直有着很深厚、很复杂的情感,我一直想认识这个情感,我年轻的时候没有力量认识它,人到中年之后,才慢慢的有了认识的能力。

如果说一定要用命题的话,那它就是时代之命题,比如说乡村振兴。这是作品的命运,就像山涧的小溪汇到了江河中。对这种命运我个人是不追求的,但是我碰到了我也不回避它,然后就是新时代背景下乡村振兴的故事,我想通过当下的乡村然后慢慢去理解我记忆中的乡村,其实是这样一个心路历程。

大象新闻:那宝水村是您理想中的乡村吗?

乔叶:我不怎么去把一个乡村理想化,因为宝水村它也有很多的问题,它是我在现实中进行考察和调研之后,结合我的文学想象表达出来的小说文本。

大象新闻:这本书里描绘的大学生和村民之间的冲突,旧习俗和新观念之间的碰撞,等等,这些琐碎的东西在书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?

乔叶:很现实的存在。我在做素材准备的时候采访了很多人,我称之为“跑村”和“泡村”,尤其是“泡村”的时候,在乡村驻扎、体察,了解到的乡村故事,都很具有代表性。

大象新闻:您最喜欢的人物是哪个?

乔叶:手心手背都是肉,都很喜欢的。

大象新闻:有人猜测说主角“地青萍”是您的原型,是这样吗?

乔叶:人们通常喜欢或者习惯于这么对号入座进行猜测,尤其是“我”的叙事角度可以很便利地引导读者有阅读的真实感。但小说就是小说,还真不适宜对号入座。地青萍当然不是我,不过话说回来,书中每一个人物也可能都是我,我们常说作家笔下的人物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分身,哪怕写一个我很不喜欢的人物,也要在自己的心里“过”一遍,才能写出来对不对?

抵达每个人内心的“城乡结合部”

大象新闻:能不能跟我们具体讲讲您的这个创作的过程?

乔叶:创作过程还是蛮漫长的。我2014年的时候去信阳郝堂村参加一个活动,看到村里有很多在外面打工的青壮年都回来了,他们在自己家门口做民宿或其他生意,农忙的时候忙农活,闲的时候就做生意,那种状态可以说是老有所依、少有所养,整个村庄很有人气,生机勃勃。跟很多人感叹的乡村衰败的论调很不一样。而且我过去的乡村记忆也被激活了,然后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写一写。

大象新闻:触发了您的灵感?

乔叶:是触发了我对乡村的记忆。我小时候在乡村生活,考学到外面,然后当老师,后来去县里工作,又去省里工作,包括现在到北京工作,离家乡是越来越远的一个过程。我年轻时其实是不懂乡村的,很困惑,很多事情不理解、不明白,这个困惑一直藏在心底,对故乡的感情也很复杂,因为不懂、不理解,所以一直想搞清楚这些,这是我深层的心理动机。

所以,当信阳这个村庄触动了我之后,就有意识的经常去,住几天和村民聊天,挨家挨户走走,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,然后我就想写长篇小说。但写长篇小说要求作家必须深入懂得人情世故的内部肌理,在信阳这边我就是个外客,是不可能懂得的。

我最了解的地方还是我的老家焦作,老家很有名的景区是云台山,景区周边的民宿也正在发展,也带动周边的乡村也都开始做民宿。我觉得也挺有意思的。所以就把这个重心又转回老家。小说里人情世故、风土人情的元素就都来自于老家。

大象新闻:如果说简单用一两句话来介绍《宝水》这本书,您会怎么介绍它?

乔叶:有人问我,你想让这本小说抵达什么地方?我答,可能我想抵达我们很多中国人内心的城乡结合部,我们心里面都有城乡,很多人心里面也都有城乡结合部。在我们的大时代的背景下,我觉得城乡是流动是相当频繁的,对吧?在大都市生活的人,他只要有老家,有乡村,内心就有一个城乡结合部。我说城市人有乡村梦,乡村人有城市梦,其实混合起来,就是一个城乡结合部。在这个大时代的背景下不断融合、交融、碰撞,然后越来越一体化,但同时又带有各自的特点,这么一种状态,我觉得是特别有意思的。

离开更知故乡

大象新闻:我看到您在不同场合说,《宝水》大部分素材的积累都在河南。为什么?

乔叶:对,可以说所有的储备都来自于河南,因为我在河南工作、生活很久。

大象新闻:我们经常说老家河南,老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?

乔叶:老家对我意味着宝藏啊。从文学传统上来说,我是河南文学传统的一分子,一直被滋养。我写这个小说的时候,一直把自己放在河南的乡土文学的脉络上。

从李准先生、乔典运,到后来李佩甫、张宇、田中禾这些前辈们。他们都是被称之为“作家乔叶的父兄辈”的人物,我在这样一个非常厚重的文学传统里面备受滋养,当然是我的财富。我的亲人,像哥哥姐姐弟弟也都在老家生活,从情感上来说,老家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存在。而且我觉得来到北京之后,他们说那你以后是北京人了,我说不,好像更知道自己是河南人了。

大象新闻:就是离开家乡之后更有感觉。

乔叶:对对对,回望故乡的时候,我觉得有无限的感慨。我觉得。每次回去都觉得特别的亲切,比如一落地就要先吃碗烩面。

大象新闻:所以说离开故乡之后,才能更能体会到什么是故乡?

乔叶:对,我们会说故乡是离开才能拥有之地,就是它需要放到适当远的距离,你才有可能比较整体地观照它,才有可能更深地去认识它。

大象新闻:你也曾说过《宝水》这部书安放了自己,究竟是什么?

乔叶:安放了我对故乡的这种感情吧,和对故乡的理解。身为一个河南人,或者说我是有老家的人,我终于在这部书里面,相对彻底的完整的表达了我对故乡的认识和情感。

作家就是拿作品说话

大象新闻:您平时一般读什么书?

乔叶:我读书很杂的,比如说写《宝水》的时候,我就会经常读《乡土中国》,这是费孝通先生的社会学著作。我觉得特别受益,所以经常读它。我读书要看不同时期的写作需求,当然有时候也会读闲书,但是读书和写作,对我来说那就是双胞胎,就是必须是一起进行的。

大象新闻:您觉得对作家来说是生活更重要还是阅读更重要?

乔叶:都很重要。有句话叫“写作是阅读之子”,这是我们一个很著名的作家说的,意思是你如果读书读得不好你就很难写好,但是我们又有行话说生活是写作之母,它们之间是非常复杂和深切的一种关系。

大象新闻:是相辅相成的。

乔叶:都很重要,我觉得这个比重没法说。因为生活是对作家感性的包含容纳,你没有这个母体就没法写作,但是阅读我觉得它更像一种知识储备,还有认知的一种照亮,就是占有了生活素材后你怎么把它照亮,想要更好地认识素材,就需要读书和思考才能解决这个问题,所以它们就都非常重要。

大象新闻:您读书有何习惯?

乔叶:我读书时的习惯是会关掉手机,去专注思考。光刷手机,我觉得是不太容易深度思考的。

大象新闻:能否给我们正在奋笔疾书的这些年轻作者一些建议?

乔叶:也就是好好读书和生活吧。好好读经典,从经典中读出好来;好好生活,从生活中发现自己的宝藏。

大象新闻:悄悄问一句,您目前还有正在创作的作品吗?

乔叶:有啊。这没什么好说的,写作总是正在进行时。一个作家不写作干什么呢?(笑)这是我的本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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